木鹰头 脸狼手

[ 放弃你的仇恨。塞拉斯命令自己,宽容那些冒犯你的人。]

脸狼经过荒原,听到那个流浪者在念书。他见到他很多天,这个人都呆在同一块石头上。木鹰告诉他,我们今天的伙食就这个人这儿。脸狼贴近了一些,动了动鼻子,闻到他旁边的包里传出的沉甸甸的肉的味道。

这是这个小家伙第一次干这种活,他心中涌现起兴奋的紧张,肢体相接着也不知道该前还是该后。按平常来,这些事都是木鹰负责的,他独自出去,到了中午时分就带着肉回来。脸狼管吃,中间有时想向木鹰搭几句话,诸如问问这些肉到底是怎么来的,或者就想单单夸夸木鹰,但他总是忘记,没办法,只能之后再补偿,他便对木鹰笑——他笑起来仿佛个小孩,他自己的狼牙都要被他的笑给快乐软了。木鹰一见到他抬起头来,欲对着自己笑,就将头埋到翅膀里不理他。

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今天,脸狼便突然被自己的司令官派出来捕食了,他跃跃欲试,初生牛犊不怕虎,别说自己是只大狼,人怕大狼!这个他晓得。他感觉很好,愉快,甚至可以高歌一曲了。


他瞧起来是个好人。此刻的脸狼正瞪大了眼睛想。他的纯净的爪子贴着地,渐渐往后退了一点。

[ 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巨变过后很久,才能有所领悟]。流浪者又念道。 

“你是只狼,不是家狗。”脸狼想象着木鹰板着脸对自己说,棕木头的翅膀戳着自己的潮湿的鼻子。

脸狼还是凑过去,他纯净的牙对自己用着力。我很友好。他安慰自己。希望我不会吓到你,大概吧,我得找到吃的,抱歉,抱歉,我以后会还给你的,抱歉。

 脸狼又贴近了一些,他的头低下去,偏着头咬住了这个包。

“啊。”这个瘦削的旅行者突然转过头来,一下子就对上了脸狼圆圆的眼睛。这一瞬使脸狼瞧见了一双精神十足的眼睛,脸狼更害怕了。

我果然吓着他了,我把他都吓傻了。这只狼惶恐地意识到,他想干脆把包放下走了吧,可这个小家伙的紧张,反而让他的牙齿更加用力,把这包咬的更紧了些。

他扭头,飞快地跑远。飞起的干树枝打到他的鼻子上,沙子下兽物的骨头让他几欲摔倒。

“这些矛盾,是木鹰每天都会遇到的吗?”脸狼有些难受地想。

 

脸狼回到山洞里,已经是晚上了,外头的天是干涩的深蓝色。木鹰在洞穴的外面铺树叶,他抬头,看着空着手的脸狼进了山洞。 

“你是只狼。”木鹰在外面看着他,黑夜更衬出他眼睛的锐光。

脸狼憋着笑,他知道脸狼要训责自己了。他转身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趴下,包压在他的肚子下,他等着木鹰过来再问自己一遍。

但他自己的肚子倒渐渐饿得发疼,开始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。脸狼发窘,他站起来,要说话的时候,突然骨碌骨碌的,几个果子滚到了他的脚边。脸狼抬头,他自然知道是谁,这一个小小的关怀,让脸狼瞬间眼睛都红了,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两个,不该忘的亲人。他把包从自己身上滑下来,放在木鹰旁边。但木鹰看不到,木鹰又把头埋进了自己的翅膀里,”你是只狼,你脸上的伤疤应当刻在心上。“

脸狼叼起这几个果子往外迈步,他回头看看木鹰,眼泪带着鼻涕都流淌出来。


夜里他梦到他的大草原,脸狼虽然从那儿得到了自己的不喜欢的疤,但他的所有不好的与好的、爱的恨的都是这片草原的,那儿就是脸狼的心肝。但当脸狼抬头,他突然看见木鹰飞过他的头顶,他从牧人的营地里出来,半个翅膀还是棕木的纹理,脸狼向远眺望,看见营地前的美丽的妇人,笑着看木鹰飞远。

 “你说你为什么要逃跑呢?”脸狼告诉了木鹰自己的梦,问了他这个奇怪的问题。

“我是只鹰,我没有父母。”木鹰却也恍恍惚惚地回答了起来。

脸狼等着他继续说,但木鹰在这儿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,都显得稍微有些奇怪了。

“我只能自己练飞。我从悬崖上跳下来,来来回回,我知道意外迟早会有的。有天、不是,终于,翅膀被石头压住了,这次很严重,骨头都碎了。那些人发现了我,把我带回去。装的翅膀挺方便的,太冷了,我不喜欢。但是意义重大,还是挺好的。“

“那你为什么要逃跑呢?“

木鹰展颜笑了:“什么逃跑,我又不是个战俘。我只是不能留下,怎么留下?”

脸狼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,第一次听木鹰说这么多话,他都快要觉得木鹰说的是他的真的经历,而不是根据自己的梦编出来的事。何况在他心里,能配得上这么有血性的事,总共也就这样几个人。脸狼绕着洞穴,兴奋的跑起来。


这天中午时分,外头热的要冒气,木鹰在洞里,有点后悔这种天气还让脸狼出去了。他正这么想着,听到外面自己铺的叶子丛上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响,却不是脸狼的脚步的节奏。他躲进后面的石块里去,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。

静悄悄的,洞里进来了一只母狼,脖子上环了一个断了链绳的铁镣,身体倒是一副很柔的样子,但从眼神来看——他在心里叫了声倒霉——像个厉害人物。更糟的来了,她的背上扛着脸狼。

木鹰走了出去,让自己的周身散发点敌意出来,”母狼,这是我的地方。“木鹰说着,瞥了一眼脸狼,是热晕了的一张脸。

摩尔迦娜看着他的眼睛:”他说他和你是朋友。“

”这狼热傻了。“

”但他说是,他不像是撒谎的人。“摩尔迦娜放下了脸狼,转身就往洞外走了。


木鹰正要揪起脸狼向洞内的水坑边拖,脸狼睁开了眼。

”她怎么知道这里的?“木鹰问。

”我说的。“

”……今天太热,我让你出去是我不周到。但你在那儿休息一会儿就好,怎么能把别人带自己的地盘来?“

“她又不是坏人。”

“她怎么不是坏人?”

“她和我是同类!”

“同类才要害你!”

雨突然倾盆一样的倒下来了。

木鹰又打了个激灵,意识到:“完了。”

过了一会儿,外头有喘息声越传越近了,不出木鹰所料的:这只母狼又大跑着回过来了。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木鹰一眼,但身体被淋得有点厉害,使得眼神都有些涣散了。她抖了抖身子,围成一个圈的躺在地上,不说话。木鹰看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,不好意思说什么了,他又往里望,看见脸狼在角落里翻他上次叼来的包,他盯着脸狼,看着他从包里拿出两块石头和几张纸来。

“我上次看那个人,拿这个东西生出火来。”

“什么是火?“

”就是暖烘烘的,会浮在空气里的红色的东西。“

看着木鹰传来了疑惑的眼神,脸狼从角落挪出一堆树柴来,把一小摞纸放在了木柴的中间。

”你什么时候堆的这些木头?“

”很久了,早就想试试这个石头。“

脸狼的眼睛闪出莹亮亮的光芒。他试了一会儿,发现自己一次抬起两个爪子,身体就扑通趴地上去了,看来是有点困难的,他看了看木鹰,让他叼着一块石头,他好用自己的去擦他的那块。他们直着身子,发现渐渐有火花从石头间跳出来,落到地上了。两人惊喜地对视,身体都往下弓,让更多的火花落到纸上面去。脸狼转头看摩尔迦娜,看她仍有些瑟瑟发抖。

”快点。“

”你催我做什么。“木鹰一说话,石头从嘴里掉下去了,脸狼对着他大笑起来。

他们又相互搓击了一会儿,中间的纸开始发黑向边缘扩散,并终于开始冒出火来。木鹰有些兴奋,看到火越烧越旺,他转头看脸狼,却注意到对方的眼神有些迷茫、可怕起来。木鹰有时候盯着脸狼,试着猜过这个小家伙的一些事,他脸上的火疤,明显的提醒木鹰这头狼并不简单。木鹰离开,把空间留给脸狼,走过去把摩尔迦娜推到火堆旁来了。木鹰把自己的一只翅膀放到火堆旁一会儿,等它变得暖烘烘一些,便帮摩尔迦娜扇了起来。


隔天,木鹰还是和脸狼说起了自己要走人的事了,他当着一个自己认为的“外人”的面,且说的比较无情:”我想一个人走段路。“

脸狼果然有点难受,木鹰又说:“你可以和她一起走啊……你这么幸运,不会有大难的。要是有缘,我们以后大概还会碰到的。”

“我送你一段路。”脸狼转过头去,不想说什么了。


这一段路上,脸狼停下来许多次,低下头去用自己的爪子蹭鼻子,脸狼觉得大概是因为木鹰走了,自己就要有大变化了——确实是该有大变化了——鼻子都开始停不下的痒。但木鹰误当作他是在对自己低头,甚至走几步这只狼就向自己低下头一次,这种敬意使他觉得有点受宠若惊。

于是木鹰停下来,转身看着脸狼,但就愣在那里,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。脸狼挠过鼻子,抬起脸来看见木鹰愣在那里,大概是不知道该退还是近,他就对木鹰笑了笑,胸膛里的气息不平缓地浮动。木鹰感觉自己和脸狼这么近,几步路的距离,却觉得自己竟然是遥遥地、遥遥地,如同隔了十几年光阴地看到了他的笑。


“我记得我第一次去觅食的时候,对自己说以后要把肉还给那个人的。”

“我帮你还,你以后所有的恨我都替你扛。”

木鹰转过身,眼里的情感忽变。只有他知道自己这一路要做什么,要走多久,有多让这时的脸狼失望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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